金蛇流霞，忽破云隙。那锋芒初崭，刹时霄雷咆哮，声势席卷宇内，偏与霞光锐气浑成一体。仰观苍穹，星隐月匿，九霄之上倒似万柄神兵相搏，金铁交鸣，铮铮不绝，穿云破雾直劈下来，竟将这天地也劈作两半一般。墨色云涛滚滚翻腾，攒聚如峰，竟化万仞苍岩，携崩山裂地之威骤倾而至，直教人心魂俱颤，寒意自脊骨丝丝沁出。雨珠凝在墙檐，忽地狠狠砸落，打在木叶上，噼里啪啦一阵脆响。狂风怒嚎，卷着漫天雨幕，化作千万银鞭横扫林间，所及之处，断枝如残蝶扑坠，一片狼藉。扬州，那是江淮的咽喉。左挟大江，右控运河，地势平衍，水网交错，古称“邗”，历两千五百年而名不衰。这地方，端的是江湖里一等一的好去处。江湖人言：过了长江是江南，进了扬州，便是江湖的十字路口。大江可藏舟，运河能聚侠，两千五百年的地面上，刀光剑影从没断过。夜刚漫过扬州城，运河边的灯笼便一串接一串亮起来。红的、黄的、蓝的、紫的，映着水纹晃成一片，宛然一条流动的星河。隔岸望去，江面上已浮起层薄雾，如笼轻纱。十数画舫正悠悠漾波，檐下灯笼透雾而来，掺着隐约笑语，在水面洇开片片昏黄。舱内丝竹正盛，琵琶声缠缠绵绵，忽被一声娇笑截断！想是哪个豪客掷了锭碎银，惹得歌姬调门儿都高了三分。船尾艄公摇橹，木桨搅水“吱呀”响，夹着舱内杯盏相碰，倒似高手过招的暗劲，随波荡开，一圈圈洇入夜色里。时有画舫擦舷，窗缝漏出珠钗鬓影，或是青衫客腰间剑柄。两船相错，便有人探身递过酒葫芦，“当”地一碰，不知说了句“后会有期”还是“前路保重”，各自隐入江雾。橹声渐远，竟似被夜露浸得淡了，那雾却越发浓了，像困在鞘里的剑。谁又知这雾里，藏着多少陈年恩怨、未了情仇？夜风自江面扑来，携着雾的寒，裹着水的腥，掠运河码头的缆桩而过，便一头扎进东关大街的喧嚣里。东关大街上，卖梨膏糖的老汉摇铃，“叮铃铃”声穿过人丛。糖块裹芝麻，引得孩童扯住大人衣袖直嚷。胭脂摊前，双鬟丫鬟挑拣玫瑰膏、茉莉粉，指尖点过瓷盒，银钏相撞，脆响连连。扛货汉子赤着脊梁，灯笼下油光闪闪，肩头货箱压得木扁担吱呀微响，人却稳如铁塔，吆喝着避人，嗓门竟盖过江风。这侠义楼，原是把江湖的侠气，浸在酒里，藏在笑中。它坐落在东关大街东头，紧傍着古运河。三层飞檐下悬着八盏朱红宫灯，照得门首一片通明，便是暗夜也如白昼一般。楼中最惹眼的，却不是墙上悬挂的刀枪剑戟，也不是柜台后陈酿的十年老酒，而是“侠义楼”那块金字匾额下，斜斜贴着的一幅画像。画中女子白衣胜雪，眉眼间七分邪气中带着三分清冷，正是十年前被武林正道合力诛除的“长白魔女”何芸。那画像贴得极低，楼里进出之人，非踩上一脚不可。楼主戴忠总坐在柜台后，身上青布袍下摆垂得笔直，将双脚遮得严严实实，十年来，没人见过他站起。他五十上下年纪，眼窝深陷，看人时目光沉沉，仿佛在端详什么埋了多年的旧物。有知晓底细的老江湖说，他年轻时在长白山遭了何芸毒手，一双腿被那魔女的寒冰银针废了，亏得猎户从雪窟窿里把他拖出来，才算捡回条性命，却落得终身残疾。楼里的规矩，江湖上早已传遍：进门踩画像，出门再踩一脚，酒水肉菜便分文不取。有人说戴忠是恨极了何芸，用这法子泄愤。也有人说他是想借此招揽同道，好再寻机会为“侠义”二字正名。六个身形摇摇晃晃的汉子刚跨出侠义楼门槛，脚步便似被无形丝线陡然牵住，齐刷刷顿在那幅画像跟前，竟是半分动弹不得。他们本是依着楼中规矩，要再踩画像出门，此刻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。这六人酒酣耳热，正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“天魔六剑”！武林中提起这六人，无不咋舌，皆因其手上沾满血腥，尤以屠戮石氏满门一案最是令人发指：与“清风剑客”石楚有宿怨的六人合力围攻，一剑断了他脖颈，更凶焰未消，将石氏一门杀得鸡犬不留，宅院里鲜血横流，惨状端的令人不忍卒睹。此刻六人微感诧异，却也没放在心上。那瘦削汉子“呸”地吐了口唾沫，嘴角撇得老高，满脸不屑：“什么‘长白魔女’，到了这地界，还不是任人踩踏的货色？”话声未歇，右脚已然抬起，如碾碎石块般重重踏下，靴底在白衣女子眉心处来回碾了三碾，发出“嗤嗤”微响。楼檐下的宫灯被风拂得轻晃，灯光乍明乍暗，映得六人腰间半出鞘的长剑，冷芒乍闪。为首那白发老者挺直腰板，喉间发出一声冷笑，摸了摸颔下短须：“戴楼主这规矩，倒是合了江湖正道的心意。踩这妖女一脚，便得美酒佳肴，既泄了愤，又占了便宜，划算得紧！”说着，六人又齐齐抬脚，再踏画像。那宣纸本就被踩得污浊不堪，经此重踏，白衣女子的面容更是糊成一片，连眉眼都瞧不清了。“天魔六剑”醉意醺醺，一路歪歪斜斜向着城门走去。守城的兵卒见是这伙江湖人，早识相地缩在一旁，连例行盘问都省了。六人到了城外，夜已深得不见底。转入一片浓密林子，脚步仍虚浮着，嘴里酒话裹着粗气，断断续续从树隙里渗出来。那白发老者捻着短须，扯开嗓子大笑："今日喝得真过瘾！往后寻个如花似玉的娘子，相伴逍遥，岂不是赛过神仙的日子？” 他话音方落，那消瘦汉子早按捺不住，“咕咚”灌下一口酒，拍掌称妙，眼里邪光四射："要说佳人…红袖舫那对孪生姐妹才是天上少有、地上难寻！若能与她们亲近一番，便是折寿十年也值当！"其余众人听了，顿时哄堂大笑，有的笑得前仰后合，有的直捶树身，酒意愈发浓烈。六人脚步踉跄，东倒西歪如踩在棉花堆上，嘴里还不住念叨着“孪生姐妹”“红袖舫”，污言秽语混着浓重酒气，在林子里荡出些不堪的回响。众人谈得兴起，正说得热闹，那矮胖汉子脚下蓦地一停，他双眼死死盯着身后黑漆漆的来路，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，颤声道：“都住口！你们…你们没听见么？似有一物，正在后面跟着咱们…”“瞧你这熊样！”同伴中有人嗤笑，“不过灌了两口黄汤，便疑神疑鬼的，莫不是被这场冷雨浇得昏了头？”矮胖汉子却竟似未闻，浑身肌肉绷得铁紧，方才还带着酒意的双眼此刻瞪得铜铃般大，不住向身后黑暗里乱瞟，双手死死攥住腰间长剑，指头已捏得发白。四周唯余雨打芭蕉，绵密如泣，淅沥不绝。他却蓦地心头一紧，只觉幽暗中有目光如炬，正死死窥伺着诸人行迹，一股寒意骤从脊背窜上后颈，直教他寒毛根根倒竖。一刹那，一道青锋破雨而来，疾似奔电。那人手中利剑斜指，冷眸凝霜。白发老者见状怒喝，挺剑相迎，剑刃寒光暴射，自恃剑术卓绝，怎料对方剑势迅若旋飙，不及转念，喉间已溅起一抹殷红。其余众人见状，尽皆悚然失色，齐声怒喝：“来者何人？胆敢在此暗下毒手！”那人寒声一笑，道：“你们便是‘天魔六剑’？”话音未落，青锋已化一道惊虹，直刺瘦削汉子咽喉。瘦削汉子猛喝一声，腕间半截寒芒急闪，双锋甫一交击，“当”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鼓发麻。他猛觉来人剑风森厉，竟非生平所遇，心头一凛，招式顿时乱了分寸。那人足尖碾地，旋身之际，黑靴犁出血痕，步法骤错，剑刃破气，顷刻间，一招“长虹噬日”，剑尖颤出数点星虹，斜刺瘦削汉子胁下。瘦削汉子肝胆俱裂，难挡其势，剑锋转瞬穿喉，血滴串串落下，如红梅绽放，触目惊心。剩下四人厉声怒喝，剑阵刹那间疾转。四人都知已是生死关头，纵有惧意暗生，也只得倾尽体内真气，盼四人合力，或能扭转这危局。四道剑影诡谲飞旋，虚实相掩，恍若鬼魅翻舞证券杠杆融资怎么操作，直教人目眩神迷，脱身不得。那人奋袂疾进，臂挥如电，身形似风，剑光陡发之际，直如银河倒卷，气势磅礴。说时迟那时快，他不及细思，抢先发难，“夺命一剑”携刺骨寒锋破空而出。待见四人剑势陡散，他嘴角一撇，心下冷哼：这等三脚猫功夫，也敢阻我复仇之路？一刹那，剑影在雨帘中暴起证券杠杆融资怎么操作，如流星划雾，金铁交鸣直欲震碎长天。血珠杂雨，迸溅四野，点点滴滴，竟将这幽暗林子染得殷红一片。转瞬之间，四人手中长剑似断弦之矢倒飞而出，喉间血线乍现，僵立片刻，尽仆于地。那人剑寒如冰魄，漫划半空，只听“唰唰”连响，四颗头颅早离颈飞出，“噗通”落入革囊。他眸子比剑锋更冷，缓缓道：“韦老儿，你麾下爪牙尽成枯骨，老夫这血海深仇，今日算来，也才是开端！”恰此时，两个樵夫赶车打此经过，一言不发将尸体搬上车，轮碾湿泥，转眼便隐入雨幕深处。唯余地面斑斑血痕，渐被雨丝涤尽，竟连半点痕迹也瞧不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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